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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水村5千人中有400多名风水先生
来源:人物 作者:钱杨    时间:2014-7-9   浏览次数:2891

 

我翻杂志时得知了三僚村的存在。这个拥有约5000登记人口、位于江西省兴国县的小村庄,竟藏着400多名风水先生,看风水的收入几乎占这个村总收入的一半,是当地的支柱产业。风水先生这个特殊职业,能在中国内陆地区的一个闭塞村庄集中批量地出现,被官方默许甚至支持,这实在令人好奇。

我从北京出发,一路在赣州市、兴国县、梅窖镇中转停留,最后拦了辆摩托车往村里去。摩托车奔驰的7里路程中,我只看到两则关于三僚的刷墙大广告,一块写着“风生水起”,另一块写着“中国三僚堪舆圣地”。到达后闲逛一圈,发现整个村子只有一家店铺打着直销罗盘的大招牌。但村里有不少新房正在建造,好些乡村别墅已经搭起了基本框架。一辆挂有本地牌号的宝马驶过时扬起尘土。有人告诉我,它属于本村一位名声响亮的风水先生。

“风水从自古以来吧,你说它都是在秘密进行。这门功夫藏得很深,压得很深,你知道吧。”三僚风水文化景区的导游部经理曾宪利对我说。

在兴国县文化局和旅游局出版资料的描述中,历史上三僚村共走出“24位国师,72位名师,36位钦天监灵台博士”。如今,“三僚村几乎家家有罗盘,户户子承父业,三僚人每天奔波于新村和都市间,指点迷津,规划建筑。”

在他们口口相传且深信不疑的故事中,三僚是个先天命中注定、加上后天努力打造的风水宝地。据传在唐末,被尊称为祖师的杨公(杨救贫)带了两个徒弟,一个姓曾,一个姓廖。两姓村民隔着一条由两支水温不一的小溪交汇而成的“阴阳河”,划地而居。杨公千年前相中这里时说,“前有罗经吸石,后有凉伞包袱随身,世代出风水先生”。罗经吸石指的是村里一座碧绿低矮的小山包(又叫罗盘山);包袱指的是后来被划为景点的形似包裹的巨石;凉伞则是一棵瘦削的小松树,前年刚倒掉。这一度引起了某种不吉利的说法,后来村民统一解读口径,说现在大师出门坐小车,用不着伞了,赞扬它“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”。

到达的第二天,我请了一个名叫廖玉石的人做导游。他40岁,黝黑、平头,穿着一件褐色旧西装,骑着摩托车出现在我面前。他告诉我他是村委会的出纳,是14年党龄的共产党员,也是景区导游,也是风水先生,还代销罗盘,但看风水是主业。16岁初中毕业后他就跟随爷爷和父亲学习风水之术。他说风水先生和党员身份完全不冲突,因为风水术不是迷信,而是一门环境科学。他还告诉我,村委会6个人中有3个是风水先生,村主任这两天就被人请出去“跑地理”了,剩下的人得在他回来前帮助分担一些工作。

无论事实怎样,村民们都以祖上为荣。知道我从北京来后,廖玉石兴奋地列举出北京最著名的建筑与三僚历史上的紧密关系。在他的讲述中,三僚祖先功业昭彰。“(勘定)八宝山的就是我的祖宗,直系祖宗。”他说,“我是他的第19代。”同样被提及的还有明十三陵、故宫、天坛祈年殿、明长城九镇等。“都是三僚地理大师的作品哪。”

他带我在村里四处走动,对三僚村民如何进一步设计和改造他们的居住之地一一介绍。他提到廖氏村民聚居的地方,最初有条河直冲而下,并不适合住人。在风水先生的建议下,廖氏村民将河流改道,由南向北开辟了7个形状大小各异的水塘。穿过一条S形的小径时,他解释说,那是依着房子做出来的阴阳八卦。没走几步,他又指着两棵高大茂盛并排而立的古香樟说,栽它们是为了给某座房子化解风煞,遮挡龙脉缺口吹来的北风。“那个最高的,最高的山顶上,”他指引我朝着一叠山峰望去,说,“那个尖,人工把它挑起来的。”类似的改动在三僚村中几乎遍地都是,村民们对每个机关、设置都可以说出逻辑自洽的道理。

在三僚,每家每户都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,对自家房屋和祖坟,深思熟虑后选址,小心翼翼地改造。因此,村里的房子很难从整体上看出秩序和章法,各有各的朝向和设计。坟墓也不集中,零零落落借地势而建。

三僚著名的古墓群位于一片穿山甲形状的山体上。廖玉石跟我举了一个年近80的韩国老太太手持罗盘,坚持爬山考察的例子来强调古墓群的价值。“这等于是一片活教材一样的。”廖玉石指着漫山的坟茔感叹道。

高低错落的地势让“穿山甲”看起来似乎有很多鳞片,廖玉石说,每一个鳞片都可以做一个坟墓。每个具体的坟墓又结合山脉呈现具体的形状。他指着一个坟墓,说是青蛙形。往左边指了一条山脉,说那是青蛙一只脚,往右边指了一条山脉,说是另一只脚。


不止我们在古墓群间走动。一个操着广西口音的中年男子,背着挎包,从一块墓地跑到另一块前蹲下,前额几乎贴上墓碑,手中端着金黄色的罗盘。他跑过来递了一根烟给廖玉石,向他打听,“这个龙脉到底在哪里呀?”廖玉石往一条被踩秃了的小径一指。他对跑到三僚人祖坟取经的外地访客已经习惯了。“他也是先生。”廖玉石说,“他是来考察一下。这个地方,三僚,(墓)是怎么做的。以后到外面也就这么给人家做。”位置好的田地对于每户三僚人家都是无价之物。村里从古至今都流传有某人如何骗得风水宝地的故事。“很多坟墓啊,都是靠性命换来的。靠骗啊。我们这农村里面,什么都可以换,老婆不可以换,祖坟不可以换。”廖玉石说。

33岁的曾石龙刚从山东帮人看风水回来。虽然出师不久,但被不少人评价“天赋高、功夫好”。从部队退伍在景区做了解说员后,他才慢慢对风水有了兴趣。他跟父亲说想学,父亲让他拜三僚村具有头等声望的曾宪柏为师。

他带我拜访了曾宪柏。76岁的曾老先生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,腰杆笔直,走起路来步子扎得又稳又沉,不打飘。收曾石龙为徒时,曾宪柏考察了他半年多,观察他是否喝酒、赌博,跟人鬼混。他告诉我他收徒的标准是“忠诚、老实、有道德、有孝心”。考察合格后,曾石龙按照规矩在杨公祠打了一副桃木胜告(注:一种占卜工具),“经杨公同意”成了曾宪柏第6个徒弟。

曾宪柏声若洪钟,讲话时眼神直盯对方,不怒自威。“地理人才(地理即风水)是尖端人才,为国为民保家保国。”他提到毛泽东的均富思想,说风水之术同样倡导救苦救贫。以往年份,他一年要被接出门看风水不下20次。现在走得少了。他说怕死在外面,让祖传风水秘籍落入外人之手。很多年前,他去福建某县看风水,出门看山回来,发现秘籍被人动过,他大发雷霆,质问对方。“他要是不讲,我就给他打符(惩罚他),他怕得要命,承认了。”他第二天就离开了,“有再多钱我都不教。他心术不正拿这个书也不会做好事。”

曾石龙在曾宪柏讲话时异常恭敬、低头不语。送师傅走后,他稍稍放松了一些,跟我闲聊起来。他告诉我三僚风水属于形势派。他学习时,最难的部分在于辨出山脉河流房屋的三百六十形。“是要钻的,要通过自己的思维能力来发挥,用自己的想象力。”

我问他什么样的人才算风水大师。曾石龙说,外在标准是,赚钱多。内在标准是,“德好,心肠好”,功夫往后排。他看不上外地挂招牌、打广告的自我包装手段。“靠实实在在,靠口碑相传。”

像他这样的年轻风水先生,常常要通过东家(风水先生称自己的客户为“东家”)的基本考核,才能获得机会。东家常常带他到某处古老房产前,请他将这户人家的情况说个大概。哪个儿子发展得比较好?哪一房人丁兴旺?曾石龙基本通过了历次的考试。“像有些不行的师傅,说错了可能东家会立马翻脸。”有些会给了盘缠,委婉地告知,“下次再来。”他期待攒够资历后,能够像他师傅那样受人尊敬。像曾宪柏这样已经名声在外、上了年纪的“风水大师”,就没人敢出题试探。

廖玉石说自己第一次传出名声是在2011年。一个在金融危机中遭到重创的福建商人请他做墓。重新选址做好了之后,生意迅速有了起色。周围的很多做生意的朋友夸他请了个高明先生。但廖玉石说,不是自己高明,“机缘巧合,全部配合在了一起”。

廖玉石曾经成功地通过了广东某位陈姓老板的不寻常考察。陈姓老板花500万买下几座小山,想挑其中最好的地方安葬父亲。廖玉石后来才知道,他端着罗盘仔细观察计算后选定的位置,与当地某位“大仙”指过的位置一致。“这样跟他情投意合,所以他轻松了我也轻松了。”工程全部结束,陈姓老板付给了他8万块。廖玉石爱谈论自己积累的成功案例,比如建议一个老板在门前交叉打岔的两条道路上架一座桥,还有,重新勘定水龙头安放的合适位置,以帮男主人解决尿频的问题等等。

无论是廖玉石、曾石龙,或是我后来遇见的其他三僚人,当探讨起风水之术的性质时,他们首先做的是撇清风水与迷信的关系,再将其与算命卜卦等区别开来。“两码事,”景区的导游部经理曾宪利说,“说实在的,风水文化的层面是比那些东西要高得多的,是吧?”

“风水就是高科技的东西,因为它是天文地理,它每个角落都是有,很讲究精密的。”63岁的曾平安说。只有小学学历的他,口才出众,是三僚的首席讲解员(一次比普通讲解员收费高50块)。他研究起名术,为6000多人起过名字,儿子则是风水先生。他对把风水归为迷信的说法很不屑。“哪有迷信,想不通就是迷信?……你没到那个程度,你的悟性没到那个境界啊。”

“风水术,就是给去世的祖先找一个舒服的环境。给我们自己也找一个舒服的环境。”廖玉石说。廖玉石身上有三僚风水师普遍存在的务实、朴素风格,跟外行交流时,总把行话说得通俗易懂。他总是说出一些更像干部而非大师的话,比如“理论联系实际”,以及“结合临床经验”等等。在跟东家沟通时,常常会用日常道理说服对方。比如,解释为什么祖坟包上长了棵树不吉利时,他说,“树的根系打扰了他,先人不舒服,哪有时间保佑我们哪?”

“用科学理念灌输他嘛。”曾石龙认为风水术中的很多东西可以用科学解释个大概。“打个比方,门前有水,在风水当中定性为聚财。为什么会是聚财呢?洗衣服啊、洗菜啊,这里都可以用得上,这是不是节省了水,给我们提供了方便,节省了时间,这就无意当中给我们增加了财气。还有一方面,它可以采取一个应急措施,比如说防止发生火灾,无意当中它就保护了自己的财产,就是保护了自己的财气。还有一方面,因为水池在南方这里,到了夏天很热,有个水池它可以调和我们这里整个大院子里的气温,使一个人在比较舒适的环境当中度过,他就不至于生病了,身体好啊,这是不是属于一个财源、财富?这就是科学道理。门前的水池太深,又说是破财。怎么会是破财?小孩子一多,它存在着安全隐患,这就是这个道理。”也有解释不清楚的部分。比如,风水先生都知道,做好(风水)难,做坏很轻易。

他强调宣扬风水之术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的说法不可信,但长远效果可以期待。“这个讲实在话,时间肯定是会证明一切。”

廖玉石也批判了做好风水效果立现之类的夸大之辞。他拒绝过一些急功近利的客户。“啊,我给你看了风水以后,马上就能升官发财,没那种功夫,不要搞得神乎其神。”那些明显倒着霉,还将持续倒霉的人,知道立马扭转局面不可能,为了维护名声,他不接。


廖玉石认为风水先生这一行的职业理念是为人造福。有人问他,做风水先生对自己或者后代会不会有影响。“我说没有这回事,除非做了亏心事,是可能这样恶有恶报。你做好了肯定不会,做好了也是为别人造福啊。”廖玉石有5个孩子。绝大多数三僚人都追求人丁兴旺,极少有3个以下孩子的家庭。三僚传统家族观念深厚,族长是德高望重的人物。廖玉石带我见到廖氏族长廖能辉,70多岁的老先生骑着摩托从山上下来。不少时候,两姓族长处理村务纠纷比村干部更说得上话。

曾石龙思考过风水先生这一行的职业伦理,比如“地理杀人”、“大师斗法”等。他听说过香港大师斗法,“一个把自己房子上做了个砍刀,砍对面。对面一家做了个大炮,轰他。”他还亲眼在山东临沂看到一个呈尖锐爪机形状的屋顶。一问,确实是请了风水大师规划的。他摇摇头,“没必要做这个东西,这作品一看就能看出人品怎么样。”他知道既然变动了环境,很难不对其他人造成影响。但底线是,“不要有意识地,你知道这样做了不好,还明显去因为钱这样做,良心不好。”

声名鹊起的三僚引来为数不少的观光游客,也迎来了一波一波海内外的同行前来切磋交流。

我在“曾氏砂手”遇到过一队外地人马。曾氏砂手是三僚最著名的风水作品之一,曾姓村民为营造好风水而堆起的巨大鱼泡形土坡。廖玉石担任这几个人的导游。山西的一个戴着粗金链子的矮胖的老板,抬着下巴对他说,“你讲点深奥的。”憨厚温和的廖玉石一路压着火,直到走至蛇形祠附近。“这个房子,到今天600多年。他5个儿子,哪个更好,哪个更差,你们大概看一下上来告诉我,我再跟你们讲。”

4人下去考察蛇形祠时,廖玉石跟我说,“一般正常的风水先生到这里以后,他就很虚心地实习。待我们讲完以后,露出我们的缺点以后,他再抓住我们的辫子。他这个人一开始就张牙舞爪。”他说自己也曾碰见过大师。到一处古墓,问对方,你看看他这三个儿子,哪个更好,哪个更差。对方回答准确,但不解释,谦虚沉默。这让他肃然起敬。对这几个人,他不屑,“他的架势那么大我就让他,我就少讲一点。那么他说错了,我们就整他。”

我们在主要功能是挡“风煞”的古香樟树下坐了十来分钟,起身走向蛇形祠。廖玉石揶揄道,“你们几个大师先讲一下吧?”对方说了答案。“正好相反。”廖玉石很得意。蛇形祠是三僚最著名的风水作品之一,做法有些反常道而行之。廖玉石解释,从外在环境看,老二丁财富贵,老四断子绝孙。但母亲为了惩罚不孝的二儿子,请自己做风水大师的兄弟,通过对内、外环境的精密设计和改造,将结果反转。

同样的切磋过招,在狗形祠前又上演了一遍。分别时,占了上风的廖玉石有礼有节地说了一番客套话。“不管怎么样,杨公都会保佑你们家庭幸福,万事如意,恭喜发财。以后还常来指导指导,共同学习,这个风水永远学不完。做到老,学到老。”

石家庄人老王也是风水产业链上的一员。他来三僚村快3年了,现在负责景区内的治安工作。“包打听”是他的另一个重要角色。他时不时地提起来访者拜托他介绍风水先生的事,乐于谈论经他促成的一桩桩生意。“我介绍他去的。”他总说。

他给三僚村大约400名风水先生大致划分了等级。功夫高低他判断不了,人品和价码是他的参考标准。“价格不一样。有名气的价格高啊,少了钱人家不干,人家不给你看,像他们这个没有名气的,多少钱也看。”另外,考虑自己的名誉,“只介绍实在人”。

3个来自三亚的客人,早晨倒车时撞倒了酒店楼下的一个灯柱,赔了3000多块,老王借此认识了他们。搭上话后,他们请他介绍一个“不怎么出山,经常在家,上年纪”的风水大师。老王筛选了一圈,把79岁的曾宪亮介绍了出去。

三僚人宗族观念很强。作为一个外来人,老王“打下群众基础不容易”。他自称在一桩伤人纠纷中表现出的镇定和义气,给当地人留下了好的印象。另外,他与本村人在麻将桌上相处融洽。他强调牌品也给自己积攒了人气。

我在村里看到了一家生意红火的饭店,有人告诉我它是一位风水大师的女儿所经营。店铺招牌上写着,承担介绍风水先生的业务。廖玉石说,他还在这家饭店摆了一个半米高的玻璃柜台,请他们代销罗盘。除了等待熟人介绍外,他也通过做导游主动发展客户,“也是一个好平台”。

作为景区领导的曾宪利建议通过更正规的渠道结识风水大师们。比如,2013年夏天挂牌成立的中国风水文化研究院。因为国内涉及“风水”两个字的机构都不让注册,研究院只能在香港注册成立,“这跟国情有关。”她说。

我在三僚遇到的风水先生大多自信且意气风发,曾凡珍除外。我知道他是景区酒店的保安,但他说自己也会看风水。傍晚饭后我们在村口碰到,就聊了一会儿。前几天他刚因为工资的事儿跟酒店领导吵了一架。每天工作12小时,工资1400块,他愤愤地说,这还比不上早年他在闽南一带给东家看一个神位的价钱。他16年没有出去看过风水了,早年他也接到一些邀请,但都没成行。其中一个他计划着要去时,东家家里已经出了事,“要改也改不过来”。最近几年是因为妻子患了乳腺癌,没法出门。他的生活中,几乎没有一件称心事。要改自己家的风水,也绝非容易事,他觉得自己已经竭尽所能了,用自己所学,帮父亲、母亲做好了坟墓,也给家里做好了新房子。他说自己想不通,“越过越丧气”。能期待的似乎只有时来运转。天色黑透了,我跟他告别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长久地留在原地。

对于三僚的风水先生来说,没有比如今更宽松、友好的从业环境了。村民纷纷奔向这条前景不错的致富之道。曾石龙告诉我,做这个行当一年赚百把万算正常。就他而言,出一趟远门,常常可以赚到作为村干部加导游一年的工资。

曾宪柏经历过那些必须“偷偷摸摸、藏着掖着”的年代。他回忆起“文革”时期说,“地理那个时候也是牛鬼蛇神”。那个时期风水先生们想方设法藏起罗盘,因为被抓到就要没收批斗,戴高帽子游街。出去看风水的人,会把罗盘藏在粪篓子里冒险带出去。改革开放之后,三僚风水师渐渐重操旧业。一个迹象是,不断有境内境外大额汇款汇向村里。曾平安告诉我,当时附近6个村的汇款加起来都不敌三僚一个村。他感叹,“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认为风水这两个字是迷信,它现在又被我们开拓出来了。”

新农村建设是三僚村风水先生数量持续增长的背景。与周边村镇拥有的丰厚红色旅游资源不同,三僚村突出的只有风水文化资源。兴国县委决定对三僚风水文化进行开发,这直接导致从业人员数量骤升。

兴国县旅游局一名负责宣传的何姓官员介绍,2013年,三僚村接待了13万游客。她不愿讨论具体的问题,“我只能说,从旅游这个产业来说,人家有游客喜欢就是一个好的项目,但是,具体的风水,很多东西很专业,我也不懂。”风水与信仰、政治之间的关系,她说自己解释不了,要问专家。

在“将风水文化发扬光大”的口号声中,三僚村成为了“江西省历史文化名村”。“三僚堪舆文化”则被列入江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等。曾平安感叹说,“如今看风水成为了一个正规的手艺,搞产业化了。” 2005年,兴国县政府招商引资,2009年,曾宪利的弟弟曾宪华投入了1.6亿,成立了三僚风水文化旅游公司。曾宪华说,他的目标是将三僚村做成一个风水文化“大观园”,让更多人体验、感受、享受风水。

曾宪利祖籍三僚,但不在此地长大,操着北方口音。如今她65岁,来到三僚3年多,一边协助弟弟管理景区事务,一边开始钻研起风水术。她告诉我,杨公当年给她的祖先曾公选定世代居住之地时,写了一份《地钳记》,她念起其中诗句,“今前此地复文灿,三十八代官职显’”,她顿了一下,又突然拔高音调说,“我们就是38代,我们就是显(宪),我们今天把景区建起来了!”一边说着,手指关节梆梆敲打桌面,带着自豪的神色。“我现在都时间不够用,你知道吧,时间不够用。”她的办公室正对着青翠的罗盘山。突然有一天,她买了铅笔、圆规和尺,画起了罗盘。她把自己在食品包装盒硬壳纸背面画的罗盘图形给我看,有特殊含义和秩序的字符工工整整布满纸面。一闲下来,她就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画、琢磨,背八卦和各种口诀。她己记忆力衰退之快,记住了,一会儿又忘了,只好从头再记。

曾宪利倒没有过分乐观。她告诉我,即使现在,官方的文献中也尽量少用“风水”,而多用“堪舆”替代。她能直接感受到官方对于宣扬风水的谨慎。“不能大张旗鼓地把它喊出来,我们现在想打一个广告,广告词里面只要有风水两个字,就不让你打。所以你看在高速公路上,就写了‘三僚’,他就不让你打‘三僚’风水。”有游客跟她说,你们的宣传力度不够。她无奈,“我就是再宣传,我也不能亮出‘风水’这两个字来,那你说有啥宣传的,是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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